Tuesday 28 October 2014

曠世之作

在對於十五世紀和十六世紀的義大利藝術見解中,出現了一個相當受爭議的層次結構。從傳統的學術觀點而言,義大利中部所培育出來的人文素養遠勝于其他地區,被認為是文藝復興時期中最當之無愧的區域。在人文科學研究當中,當時來自佛羅倫斯和羅馬的藝術家被賦予了最輝煌的悼詞。特別來說,十六世紀鑑賞家兼藝術家兼學者Giorgio Vasari主觀意識地歌頌文藝復興三大豪傑:Leonardo, Raphael, MichelangeloVasari深信此三大豪傑開創了現代藝術的次元。然而在Vasari遺留的文獻中,他無可避免地創造了藝術鑑賞的界限。Vasari學派中並沒有對超越羅馬與佛羅倫斯之外的地區有評估或是任何帶正面的字眼。舉例來說,同樣時期的威尼斯與北方地區的人文創作被Vasari全然地丟棄。而由於Vasari在文史界舉足輕重的地位,現代藝術的發展完全是根據Vasari學派的走向而直線發展。自十四世紀教廷重返之始,羅馬就一直是Vasari眼中的藝術中心。古老之城提供了前來朝聖的藝術家們無限的古典史料。另一方面,教廷的重返最終代表了羅馬的榮耀,隨著越來越多古物被人文學著們發覺,越來越多的藝術家奮勇的跋山涉水,在沒有道路與蒸汽引擎的年代,揮別了自己熟悉的家鄉,踏上了尋求藝術巔峰之旅。

在這些尋求所謂真理的年輕藝術家中,有一位原叫Antonio Allegri(後世稱其為Correggio,以他來自的北方小鎮命名)的北方義大利人意外的獲得了Vasari的歌頌。在以義大利中部為中樞的學界中,能獲取Vasari青睞的外地藝術家在歷史上屈指可數。而這位來自北方的青年竟能獲取偉大的Vasari的認同,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願意出走故鄉的作為。

Vasari名作Lives of the Artists 中,文藝復興作者是這麼形容Correggio的:“帕爾馬大教堂,壁畫執行得相當完整,此畫可在該教堂的大講壇上方被發現,從下方向上觀望,具備著奇妙壯觀的照遠鏡法畫。“而Vasari所形容的壁畫就是由Correggio1526-1530年間,在帕爾馬大教堂裡繪製的Assumption of the Virgin (聖母升天)

Correggio, Assumption of the Virgin, 1526-1530


在這個Vasari稱為奇妙壯觀的巨作中,Correggio採用了一種叫義大利原文稱為di sotto in su,英文譯illusionistic ceiling painting (幻覺的天花板畫)的技巧。從下方向上望去,此技巧特別之處來自于它所施予觀眾壯麗碧天的幻覺,同時間又能將教堂內部的建築物元素結合,形成了一種聖體升天的觀感。在啓蒙運動尚未開啟的年代中,理性與科學的真理為能傳遞給大眾,人們唯一的精神指標來自于神聖的天神上帝,聖經的內容是當代人在浩瀚銀河中尋覓的存在價值,而教堂就是天神上帝在現實世界中的住所。想當然爾,在沈迷于宗教的前提下,聖畫就必須具備那宏偉的神聖感,它必須將聖經中的故事教育給那些不識字的凡夫熟子,利用他們視覺的感官,讓那些還未啓蒙的人們感受到神聖的天力。

Correggio所採用的di sotto in su是如此的巔峰造極,在他之前也只有少數的作品有可媲美的幻覺。其中的先驅就是Raphael所繪製於Chigi Chapel(基吉禮拜堂) 。但是不論是人物的生動力或是調色的渲染力,Correggio都遠超Raphael。換句話說,原本來自北方的藝術家壓倒性的超越了主流的藝術家。特別是在這個聖畫中,Correggio涵蓋了圍繞著聖母的近百人物,個個人物都是精心個體刻劃的。他們感性的環繞在聖母的四周,歇斯底里地歌頌聖母入天國之時那種無法用言語所表達的歡悅。相比Raphael屈指可數的人物數,Correggio的聖畫在當時立即成為了曠世巨作。Correggio在帕爾馬的聖畫全然的擊垮了中樞主流對於北方文藝復興的評價,產生了前所未然的藝術革命。

 
Raphael, Chigi Chapel, 1510

在西元後1510年之前,聖講壇中的聖畫從未有統一的風格。di sotto in su 首次出現在歷史中就是在Raphael的基吉禮拜堂。在教堂裡,Raphael創造了極致的透視觀點。此外,他還打破了以往單一觀點的傳統。朝拜者對基吉禮拜堂講壇上的圓頂的觀點不再是統一的,而是隨著個人在教堂內的位置隨而變化。也就是說,觀點是隨著個人在教堂內的神職位置而作更改。因為在六百年前,教堂的進出並不是像當代的隨意。在教權沖天的年歲中,每個人都被限定了在教堂內能進出的位置。好比說市井之人只能被容許進出後方的過道,而較高階位的神職人員卻可邁入靠近中樞的位置。如果觀點能隨著個體的位置而有所調整的話,每個階層所看到的觀點就畫不同。對於市井之人來說,能在他們能被允許的位置看到宏偉神聖的觀點是藝術家們的一大挑戰。在近教堂出入口處,也是市井之人被允許的位置,Raphael聖畫天神之子看似直立於圓頂之中,瀟瀟灑灑的歡迎信徒進入他的聖殿。

這項起源于義大利中部的技術很快地隨著羅馬的復興傳了開來,di sotto in su被許許多多的藝術朝拜者研習。短短的幾十年中,在義大利各處便廣為流傳。但是Correggio以他天賦的雙手及他在羅馬所學,將Raphael開創的技術揮灑到極點。有些史學家界定這是史上繪製的第一幅巴洛克風格繪畫,源由除了因為Correggio淋漓盡致的di sotto in su之外,還有他對色彩的捕捉,以及人物的個體化。這幅前所未有的風格在當是造成了非常俱有兩極化的評論。有一方面的人認定Correggio的才賦,賜予了他與三豪傑一樣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另一方人(包跨許多的神職人員在內)認為這幅畫有損聖經中那莊嚴的精神,他們形容這幅畫就像是蛙腳之海般的低俗,充滿了歇斯底里的感性。

諷刺的是,在主流的史學派中最後證明了那些負面的評論是保守的。理由很簡單,因為Correggio顛覆了傳統,把原是莊嚴的聖畫與di sotto in su結合,在搭配上他天賦異稟的人物刻劃,把文藝復興後期的風格繪畫推向近乎奢華的巴洛克時期。Correggio更因此逆轉了以羅馬與義大利中部為中樞的理論。這幅畫帶給的衝擊就連後期在羅馬土生土長的藝術家,好比說Guilio Romano等都必前往北方拜讀原是主流之外的北方藝術。


曠世之作的到來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創作,而是經過不斷地挑戰自我極限、文化交流、顛覆傳統等多方位的元素。如果個體終其一生都只限於同一個地區生活,他對歷史的影像也必然會隨這個地區的存亡而消散。就拿Correggio來說,如果他終其一生都為曾到達義大利中部研讀三大豪傑的作品,相當然爾聖母升天必然不會產生,因為在他所屬的北方,di sotto in su並無流傳,他不可能接觸到這據有天力的技術。而對那些負面的評價,這也是必然的,因為Correggio畢竟把傳統硬生生地摔破了,對於那些整日以聖經為首是瞻的神職人員來說,Correggio把他們的真理給褻瀆了。但是只有透過不斷地創新,宗教才能迎合數以萬計個個體的需求,畢竟傳統只會隨著時間的邁進,淹蓋在時光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