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28 January 2015

遺忘的夢

曾幾何時,有一位名叫客蒙(Cimon)的男人,在雅典郊區附近,他擁有著一個美麗的花園。這個四面環牆的小樹林中有散步道、噴泉池,還有一個傳奇的過去:根據傳說,這塊伊甸園原先歸阿提卡的英雄阿卡德摩斯(Akademus)所有。英雄的名氣來自于他與狄俄斯庫里兄弟-卡斯托耳和波魯克斯(Castor and Pollux)的相遇。卡斯托耳和波魯克斯是對孿生雙胞胎,他們在尋找他們被忒修斯(Theseus)綁架的妹妹海倫(Helen)的旅途中遇見了阿卡德摩斯,阿卡德摩斯向這對孿生雙胞胎透露了海倫的去從。由於阿卡德摩斯對孿生兄弟的幫助,他所有的花園得以在日後的戰爭中獲得保全,因為斯巴達人非常的崇敬狄俄斯庫里兄弟,所以當雅典受到攻略時,狄俄斯庫里兄弟與眾神會永久的守護著阿卡德摩斯花園。漸漸的,這個被眾神擁護的花園吸引了許許多多的哲人來此聚會。當柏拉圖(Plato)在公元前400年獲得這座秘密花園之時,他將此園以先人為名-ACADEMY (英語中的“學院”一詞)

學院在西方文化來說是件非常重要的思想,在這個與世隔絕的聖殿之中,哲學的榮耀與尊嚴開花結果,年輕的學子們學習世間之道,學習如何思想與行動,最終成為一位完人。從這座花園之中,學習的思想被傳遞了開來,知識之樹上的果實是本來就是用來被食用的。這與聖經之中的禁果相反,食用知識之果並不會導向罪惡及失寵,相反的,食用知識之果可以解放我們,帶給我們無限的可能。

當然,學院並不會單一的傳遞一些固步自封、毫無跟新的智慧給年輕的學子。在時光的洪流中,知識之樹上的果實是長期需要栽培的,它們有與吾等一般的生命,更有著豐富的歷史。就拿柏拉圖的學院來說,它存活了有近千年之久,直到公元529年被查士丁尼大帝(Justinian)關閉。

如果果實長期的受到一成不變得施肥,乏味的養分會使得它們枯萎,就像所有的生命一般,知識之樹上的果實需要的是新穎的刺激,透過不斷的衝擊與試煉,果實只會越發茁壯,最後成為一顆不朽的巨樹,樹立于幽靜的花園中。

在追根藝術史的學術歷史並不是件困難的事,因為就如同那長在幽禁花園中的果實般,固步自封。長期以來,藝術史有著一套定性的演變史。特別來說,在文藝復興之前所發展的藝術常常被定論成毫無意義性質的。另一方面,羅馬天主教中所包含得大量文獻直接的教育群眾如何解讀藝術。

公元六世紀,羅馬教皇格雷戈里大(Gregory the Great)寫道“被用在教堂聖殿中的圖畫是要讓那些無知的文盲也能讀懂他們在經文中所不能吸取的訊息。” 格雷戈里大強調,圖畫唯一的作途是用來教育大眾,特別是那些無知的市井小民。在多數人還未有能力閱讀的中古世紀,圖畫被羅馬天主教這個強大的集體所採用,教廷希望可以公佈它的教義與信仰,透過最直接的視覺衝擊,教廷成功地感染了常人對祂的真實性。當然,教廷深知很多人可以看到聖畫中那些留置的靈魂,不論那些生動的繪畫是神聖的還是美豔的,聖畫持已在教廷俱有影響力的國家中興旺繁榮。格雷戈里大堅信圖畫像書一般是可以被閱讀的。

圖畫之所以可以像書一般是可以被閱讀的是因為它採用了當時多數都耳熟能詳的宗教典故。但是它卻會在一個異教徒的眼前失去強而有力的影響力,因為異教徒與信徒所熟悉的視覺語言大相徑庭。舉例來說,自羅馬帝國採用天主教之始,西方的藝術人文就開始圍繞在一個充滿宗教意識的集體組織上打轉。人們開始分享著一個共同又普羅的語言-宗教。對於那些少數的圈外人,好比說異教徒、非歐洲人、吉普賽人來說,這些圍繞在宗教教義上的圖像簡直就是毫無意義的塗鴉。在啓蒙運動過後的社會來說,宗教已漸漸的失去了它的影響力,個體主義慢慢的在大千世界中發芽。相對的,對於藝術的鑑賞也由改觀。洛可可、羅曼蒂克主義、印象派、抽象派,這些越來越俱有個體色彩的畫風慢慢地浮上了藝術的舞台。藝術似乎已不再是一個集體的作品,反之,它越來越自我個體化,甚至可被用來作為心理測驗的一項工具。

也許復興的個體主義是在體醒我們曾經那個被遺忘的夢,那個不分語言、集體、宗教,只求仿自然的夢。根據亞力士多德(Aristotle)對美學的解析,人類對美的讚賞來自于對現實生活中的模仿。亞力士多德強調美並不是一種抽象的感官,而是一種有形體的物品,因為那是對現有物品的模仿,就像是冰河時期洞穴中的那些壁畫一般,美是據有實質的。

亞力士多德的理論打破了那些以宗教為前提的藝術,因為對亞力士多德來說,藝術應該是最原始的模仿,不需要有抽象的概念,也不需要有文化的影響。曾幾何時,遠在創世紀被完成之前,我們的祖先-摩登的洞穴人在遠古的洞穴中完成了亞力士多德所言的藝術。公元1994年,三位來自法國的學者們在南法的一座洞穴中發現了最原始的圖畫。先人以最原始的材料繪畫出了對自然最純真的模仿,在這座現在命名為肖維岩洞(Cave of Chauvet-Pont-d’Arc)的聖殿中住著許多栩栩如生的遠史生物。有將近14種冰河時期的巨獸分佈在這個深鎖的岩洞中,其逼真的程度幾乎像是牠們靜靜地等待著不小心踏入岩洞中的可憐探險者,只能被巨大兇猛的猛獸吞噬及踐踏。



除了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畫之外,肖維岩洞最初乎人意料之外的發現是人類史上的第一部動畫。岩洞中有許多四條腿的生物都被繪畫超越實際應有條腿,如果透過火把快速的移動在這些多腿生物上,漸亮漸暗的火光投射出來的是一隻隻在奔跑的巨獸。舊石器時期的先人將當下所有的自然都毫無保留的繪畫在了岩洞壁上,直接的,毫無做作的模仿了最原始的自然,用全人類都了解的語言繪畫出了能被所有世人解讀的圖畫。


集體與個體的抗爭始終是學院中一個永久不衰的議題。如果藝術過度的個體化,久而久之它必然會失去真諦,因為每個人都將有創造藝術的能力,每個人可以說是獨立的個體,至少在這資產的社會中是如此。但是如果藝術過度集體化,久而久之它必然會招時光的洪流淘汰,因為這個世界無時不在向前邁進,就像是個永不停息的齒輪一般,默默地滾動著,沒有一個集體是可以歷久不衰的。也許吾等應做的是卸下這個毫無止境的議題,沈靜在最初的源泉之中。回想學院伊始,那綠意盎然的花園,春色滿園的景色,擁有者的善心讓它躲過了被摧殘的命運,造就了哲人聖殿,那知識的發源地,文明的啓蒙。或許亞力士多德就是在這塊淨土中悟到了藝術的真諦,不再分集體與個體,而是那仿自然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