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5 July 2014

雪山精靈

一雙穿著登山靴的雙腳踏在細細沙石之上,這雙登山靴牢牢地捉緊住靴底下鬆散的流動性地質不肯鬆手,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墮落萬丈深淵之中粉身碎骨。雙腳的主人蓬頭垢面,氣喘如牛,來自都會的他並不習慣高地的氣候。雖說他已在這次長征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但是烈日的炎曬、氧氣的單薄、氣溫的差異都是他在書本之中無法全然體會的,高地的惡劣環境已在他的身上留下明顯的證據。經過數周的長途跋涉,刺裂的寒風已刮走了他肌膚上的滋潤,留下的只有乾枯的死皮。他紅嫩的雙頰則印證了高地缺氧的跡象。但是在他利落的雙眼之中, 有個不滅的靈魂正在望著前方冉冉升起的旭日。山的那端,ㄧ團巨大又刺眼的火球逐漸起於地平面上,照亮了昨夜那場大雪過後的純白。日至中天,陽光所照之處都是白茫茫的,大地白玉無瑕。生靈們似乎都沈睡在這極度純潔的雪霜之中,群山毫無生機,只有黑色的蒼鷹在天邊舞著它寬廣的雙翅。沈睡中的雪山是如此的寂靜無聲,唯一的聲響來自于瑟瑟的寒風和遠方蒼鷹拍翅的啪啪聲。來自都會的他拿起他手中那沈重的望遠鏡- 這是他全途中最重要的裝備,他要在這片雪海之中見證一種叫雪豹的生物,這是他里程的目的,親眼見證在他之前只有兩位來自西方的使者目睹過的雪山精靈。

雪豹The Snow Leopard)是由已故的自然探險小說家彼得・馬修森(Peter Matthiessen)在1978 年所出品的遊記。書中描寫馬修森與動物學家喬治・夏勒(George Schaller)在1973年間前往西藏近內,尼泊爾邊境的多爾伯區,展開對喜馬拉雅藍羊的研究。不過,馬修森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見證全球最難以捉摸的稀有大型貓科動物-雪豹。在此次長征以前,這種生物在幾世紀以來只有兩名幸運的西方人親眼目睹過,其中一名便是夏勒。雪豹記載了馬修森在遠離現代世界後,在世界之峰-喜馬拉雅山的山腳下所經歷的艱辛心路歷程。

“其他動物都仰視地面,人卻天賦一張臉,可以將眸子轉向星空,將目光投向天際”-奧維德(Ovid, 變形記Metamorphoses

雪豹雖說是一本長征遊記,但此書有別于其他同類型的作品之處來自于馬修森對性靈的探討。此書大致可分成三大成面,第一成面就是最表面的目的-作者隨著夏勒攜伴在惡劣的高原研究藍羊。第二成面代表的是作者此行的最初理想-一虧雪山精靈的真跡。這兩個成面是本書的框架,然而最深的成面也是賦予本書靈魂的卻是需要讀者自行體會,那就是自然與人文的相衡。就如同本書引用古典詩人奧維德的話,人之所以與其他動物不同就是來自于抽離物質的能力。在人煙及氧氣稀薄的高原上,馬修森與夏勒兩人面對最大的考驗並不是外在環境的險惡,而是自我內心的荒寂和淒涼。


作者與夏勒兩人代表著截然不同的人性,作者形容夏勒“嚴厲的實用主義者,對不科學的態度毫不容情“,一個極度理性與一個極度感性的人因為各自所需,必須在荒山野嶺之中相互作伴,但由於雙方本身並不融合,社會形的互動基本上萎縮成了肢體形,也就是說,作者與夏勒兩人在整個長征的過程中並沒有多大的會話,通常都適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彼此了解。他們的實體雖然存在于現實空間之中,但各自的心卻已飛往不同的角落。夏勒整日埋身於科學研究之中,而作者面對的卻是一望無際的高山與荒原,他此次前來的目標-雪豹卻是毫無蹤跡。隨著長征越來越接近尾聲,作者的希望就越來越渺茫。但是作者的雙眼卻時時仰望著天空,在面對一次次的失望與寂寞後,馬修森在碧藍的蒼天中體會到了藏傳佛教的真諦,他學會了將痛苦與貪念放下,他學會了如雲消散、如葉離枝、如夢泡影的意思。他知道無論看到雪豹與否,只要他能將心中念想隨著大自然的安排融合為一,看與不看對他來說已不重要,因為在雄山之中,他已的到最珍貴的禮物,他已學會了與他內心的荒寂和淒涼和平共處。他是真正的自由了,不再束縛于任何一個社會體系中,他是他自己的了。自由對他來說已並不是無政府的亂象,而是公認的必要性。在大自然的試煉下,馬修森已成為那隻獨居的雪豹,他藏身于雪山之中,四爪牢牢的依偎在岩壁上,他雪白的皮草在片片雪花之中已形成了最美豔的迷彩。 沒人真真正正的看過他,也沒人真真正正的了解過他,他是雪山的精靈、孤單的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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